几个月以来,报纸上尽是有关慈禧太后葬礼的报道。在直隶总督端方的命令下,从紫禁城到清东陵平整道路的巨大工程早就已经开始,给太后送葬的队伍在这条道路上要走整整五天。
报纸上刊登着有关她生平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有人断言,这位长期统治中国亿万人民的太后曾经是一位来自广州的奴婢。而知识渊博的前京师大学堂总教习丁韪良却指出,所有这些故事全是瞎编的。这位已故的太后是惠征的女儿,因此出身高贵。
1853年,她被咸丰皇帝选做懿妃。他的皇后并没有为他生子,而懿妃则为他生下了一根独苗,即后来的同治皇帝。正因为她是皇太子的生母,所以深得皇帝的宠幸。当她的侄儿光绪继同治成为皇帝时,慈禧垂帘听政,成为举世瞩目的东方女皇。在她的统治下,大清帝国终于走到了尽头。
然而,就像报上一篇文章所提出的问题,假如孔子和孟子在冥河的那边看到这些穿现代欧洲军装的士兵们,他们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印象?当他们看到,作为随葬品被烧掉的并非祖宗传下来的中式轿子,而是一辆优雅的欧式布鲁厄姆车,即一种驭者坐在车厢外的四轮马车,还有两匹身材高大,有灰色花斑的欧洲马,轮胎和欧式油灯时,又将会是多么的惊愕?
在过去的年月里,北京曾经上演过一出悲剧,其真正的戏剧性意义恐怕要等到几十年以后才能为人们所知晓。一位非常敏感和富有艺术家气质的年轻皇帝觉得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便试图将中国提升到另一个新的高度。然而他却缺乏圆通的手腕,况且在他身旁还有他的姑母,咸丰皇帝的遗孀。这位女人在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一个激情和暴政的艺术家,身居亿万人民之上,尽情的享受了她自己的生活。在皇帝的身边还有康有为等一群革命梦想家和知识分子的精英;而太后身边则聚集了一帮保守、集权和泥古不化的官员。他们的脑袋里只有几千年前的陈腐思想。
1908年11月,年轻的皇帝和他的姑母同时去世。她不容许他活得比自己还长,绝不能让他分享到实现提升中国改变中国这一梦想的喜悦。当年岁的负担将她这位旧世界的艺术家和与皇帝争夺最高权力的女人送进坟墓时,年轻的皇帝也突然死亡,而时间恰恰就是在他的梦想似乎终于就要实现了的时候。神秘的恐惧笼罩了他的死亡。
神秘紫禁城的高墙是如此坚固,而这儿的一切又是那么的隐秘,以至于没有一位外人,无论是欧洲人、汉人或是满人,能够知晓1908年11月在盖有黄色琉璃瓦的红墙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人们纷纷猜测、推理、窃窃私语,然而却没人知道真相;只知道皇帝和太后都死了,而且濒死时遵循了几千年前的礼仪,即在满朝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孤独地死去。没有人伸出手来安慰他们,因为没有一双手可以触摸一位濒死皇帝和太后的圣体。
几个月前,光绪皇帝已经被葬在了离北京有四天路程的清西陵,那儿安葬着雍正、嘉庆、道光等大清皇帝。
11月9日那天,我亲眼看到了盖着金黄色柩布的太后灵柩被缓慢而庄严地抬过了北京灰色的土丘,那里面躺着慈禧太后的尸体——这最令人恐惧和最受人崇拜的女人,上世纪最伟大的女皇,一位尝遍了生活和权力之酸甜苦辣的女性。当她藏匿在灵柩中从我身旁经过时,我尊敬地脱帽致敬,向这个敢于按自己的意愿生活的高雅艺术家鞠躬敬礼。
在这个阴霾的冬日凌晨六点,天上刮着刺骨的寒风,我身裹裘皮大衣,坐在一辆旧黄包车里,穿过空旷的街道,向东直门赶去。在东直门外的一个小土丘上,外务部官员们专门为各国公使馆所介绍的在京外国人搭建了一个带顶棚的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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