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濞是汉高祖刘邦的侄子,汉高祖晚年亲征英布,刘濞随驾参战,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屡立战功,让刘邦刮目相看——没想到皇室宗亲里还有这等后起之秀。
平定叛乱后,刘邦决定将吴地(今江苏一带)封给刘濞。但正式册封时,刘邦后悔了:怎么看刘濞怎么觉得他有反相,但天子金口,不能反悔,刘邦就拍着刘濞的后背说,“望气者云:五十年后东南有人造反”,孩子,这不会是你吧?刘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说不敢。
吴国下辖三郡五十三城,经济基础很好。实事求是地说,刘濞这个人不仅会打仗,而且很有治国之才。
清初诗人郭士璟在《茱萸湾》一诗中写道:“曲曲云烟烧旧塘,长堤千载忆吴王。但闻坐引渔盐利,赢得茱萸泛水黄。”
刘濞上任后,东开邗沟,凿通了茱萸湾(今扬州市湾头镇)向东经海陵仓(今泰州市海陵区)到蟠溪(今南通市如皋东陈家湾)的运河。这条运河让吴国经济得到迅猛发展。刘濞还开铜矿铸钱,和中央政府管辖的铜矿(由邓通主管)并称“吴邓钱布天下”(《史记》)。除了采铜,刘濞还煮盐——两淮盐场,天下闻名。两淮食盐供应天下的局面,就是从刘濞主管吴国后开始的。盐是重要生活资料,汉初煮盐无税,刘濞就大量开发盐业,使得吴国大富。刘濞还造船,吴国所造之船,“一船之载当中国数十辆车”(《史记》),极大促进了交通业发展。
在刘濞的领导下,吴国经济独霸东南,枚乘曾评论说:“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于中国……转粟向西,陆行不绝,水利满河,不如海陵之仓。”(《汉书》)
其他诸侯国虽然比不上吴国,但基本上都是“独立王国”,到了景帝时期,全国54个郡,各诸侯国就占了39个,归西汉中央政府管辖的只有15个郡;在全国277万户、1300万人口中,由中央政府统辖的只有97万户、450万人口,仅是全国户口总数的1/3多一点儿。
更重要的是,这些藩王在各自属国内自颁法令、任免官员、为非作歹,一些诸侯国完全不把中央政府放在眼里,甚至出现了济北王刘兴居和淮南王刘长叛乱。
削藩和造反其实是两个概念。削藩未必会造反,造反也未必因为削藩,但刘濞的情况在于,晁错削了他的藩,刘濞就果断地造了反。实际上,这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晁错说,因为刘濞会造反,所以必须削他的藩。
晁错在《削藩策》中告诉大家:“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
这句话听起来气壮山河,但不怎么靠谱。因为无论是《史记》还是《汉书》,都找不到刘濞谋反的证据。勉强和谋反牵扯上事的大致有这么几个:
首先,汉高祖刘邦有过预言,“五十年后东南有人造反”,但这种谶语可靠性很差——尽管司马迁和班固都言之凿凿。其次,刘濞“煎矿得钱,煮水得盐”,很有钱,但他拿这个钱收买人心,亡命之徒、门客死士到了吴国,刘濞管吃管喝,官府还管不着,这就有很大问题。但这种事属于春秋时期流传下来的有钱人的做派,所谓“战国四君子”都很喜欢干这个,也不能算谋反的证据。
最后,晁错提到刘濞几十年不来朝参见,“于古法当诛”。但这个还是事出有因的。汉文帝时期,刘濞的太子刘贤到长安觐见,刘启(就是汉景帝)邀请刘贤一起喝酒下棋。当时两个太子都是年轻人,火气都很大,估计刘启悔棋,刘贤也喝高了,“轻悍”地和刘启吵起来,刘启抓起棋盘砸过去,一下子把刘贤给砸死了。随后,汉文帝派人把刘贤的尸体运回吴国安葬。刘濞恼了:“天下一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于是又将刘贤的尸体送回长安。从此,刘濞衔恨在心,称病不朝。汉文帝后来想想,自己家有很大责任,就借坡下驴,“赐以几杖,许其不朝”。
虽然没有刘濞谋反的证据,但我们也不能说晁错就是错的。站在中央政府的角度来说,地方势力坐大,终归不是好事。就算刘濞现在不反,并不代表以后不反;就算刘濞不反,但不能保证刘濞的儿子不会反。诸侯国的实力已经威胁到中央政府的生存,不管会不会反,都要削藩,这才是晁错主张削藩而汉景帝大力支持的根本原因。
古人讲,名不正则言不顺,但削藩这种事不能把“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想整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话搬出来,诸侯谋反的证据不足,所以晁错就找了其他理由。
公元前154年春天,御史大夫晁错抓住了几个诸侯的“小辫子”:楚王刘戊在太后丧期内与几个女子淫乱——这个理由很牵强,时间都过去大半年了才想起要处理;胶西王刘昂卖官鬻爵——这个理由更搞笑,汉文帝自己都鬻爵……总之,用不是削藩的罪名去削藩。最后,晁错宣判:削去胶西王六个县,削去楚王东海郡,削去吴王刘濞的豫章、会稽两郡。
刘濞是诸侯中的元老,又是实力最强的,本来就对刘启有杀子之恨,现在晁错着手削藩,他终于憋不住了:谁敢削我的藩,我就削他的头。
这年冬天,刘濞联络胶西王、胶东王、淄川王、济南王、楚王刘戊、赵王等七个诸侯国,杀掉国内中央政府派驻的官吏,起兵造反。
刘濞这次下了血本,因为他当时已经62岁,他的小儿子才14岁,就下令国中“上与寡人比,下与少子等者”,都得应召从军,发兵20余万,号称50万,连同楚国军队,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渡过淮河,兵锋直抵中原。
“七国之乱”,叛军提出的口号是“诛晁错,清君侧”,意思是我们七个诸侯不是造反,是因为皇帝身边有小人、有坏人,我们要替皇帝清理坏人。
吴楚联军势如破竹,进入中原,天下震惊。听到这个消息,晁错干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他把手下人找来说,袁盎当过刘濞的丞相,收过不少贿赂,整天替刘濞说好话,蒙蔽天子说吴王不会反,“今果反,欲请治盎不宜有谋”。
晁错这种昏了头的主张,连他的亲信都看不下去:没有证据证明袁盎参与了刘濞的叛乱啊,何况现在大敌当前,你治他的罪能打败刘濞吗?晁错一听,犹豫不决。
但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袁盎耳朵里,袁盎异常惊恐,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初你晁错怎么收拾申屠嘉的,我就怎么对付你。袁盎就连夜去找魏其侯窦婴。
第二天上朝时,窦婴抢先对汉景帝说,袁盎当过吴王刘濞的丞相,对吴国知根知底,陛下可以咨询他有没有平叛良策。汉景帝就召袁盎上朝。袁盎说:我有一计,可让吴楚退兵,但“愿屏左右”。汉景帝就让朝臣都下去,晁错却不走。袁盎说:“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晁错只好退到东厢房。袁盎说,吴楚四处召集诸侯,说晁错削夺封地,离间刘氏宗亲骨肉,这是他们起兵的原因,“今计独斩晁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故削地,则兵可无血刃而俱罢”。
袁盎这一招戳到汉景帝的心窝里——汉景帝“嘿然良久”,最后说:“顾诚何如,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十几天后,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和廷尉张欧联合给汉景帝上了一份奏疏,以“亡臣子礼,大逆无道”的罪名要求处分晁错。这三个人都是朝廷重臣,分别代表文职、武职和司法界。三人联合上奏,意味着几乎所有官员都认为晁错有罪。
腰斩是古代最为残酷的刑罚之一,一刀从腰部砍下去,人不会立刻死,会痛苦地抽动。这个刑罚一直延续到清代。据说曾有个犯人被腰斩后,还用手蘸血,在地上一连写了7个“惨”字才断气。雍正皇帝知道这件事后,觉得非常残忍,下诏废除了腰斩之刑。
而且晁错赴死,完全被蒙在鼓里。《史记》中说,“上令错衣朝衣斩东市”,看上去汉景帝给晁错留了面子,让他穿着朝服上刑场——意思是没有撤职免职,而是死于任上。实际情况更绝情,《汉书》的记载是,晁错“乃使中尉召错,绐载行市”。不客气地说,汉景帝派中尉骗晁错到朝廷开会,晁错以为有重大事情,就穿上朝服上了车,结果被直接拉到刑场腰斩。
晁错的死,不仅仅因为绝情,更因为他是为了政治理想而被杀,所以当时就“天下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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