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是汉字的艺术。离开汉字就没有中国书法、就不是中国书法。历史上汉字在先,书法在后。
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金文、石鼓文,包括出土的大量简帛文字,主要是代替语言作为文化、思想交流传播和文化积累的工具。虽然我们今天也把它们称之为书法,但在当时是并不叫作书法的。
书圣王羲之的最伟大贡献,是完成了中国书法的艺术化、规范化,在中国书法的提高和普及之间、历史和未来之间架设了桥梁。这是划时代的贡献。
但中国书法不是也不可能到王羲之就画上了句号。历史没有句号。文化也没有句号。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书法。
我们的先人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又说,“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创新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灵魂,也是文化和书法发展的灵魂。一部中国文化史、中国书法史,就是不断继承、不断创新、不断超越的历史。
如果说王羲之是晋代尚韵书风的最高代表,那么颜真卿则是唐代尚法书风的集大成者。而有了晋代尚韵、唐代尚法,宋代尚意也就顺理成章、应运而生了。
晋代,唐代,宋代,是中国书法的三个辉煌时代。颜真卿之所以能够成为继王羲之之后,中国书法史上的又一位伟大书法家,他的最伟大成就,就是在继承王羲之的基础上,超越了王羲之,从而开拓了中国书法前所未有的宏大格局和正大气象,达到了骨力和含蓄的高度统一,完成了雄浑、宽博的新体楷书创作,树立了唐代楷书的典范。
颜鲁公的雄浑书风,“大用外腓,真体内充。返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颜鲁公书法的宏大格局和正大气象,与他高尚的人格相契合,成为书如其人、书法美与人格美完美集合的范例。
正如王澍所说:“魏晋以来作书者多以秀劲取姿,欹侧取势。独至鲁公,不使巧,不求媚,不趋简便,不避重复,规绳矩削而独守其拙,独为其难。”
也正如陈玠所说:“颜鲁公碑,书如其人,所谓骨气刚劲,如端人正士,凛然不可犯也。”
欧阳修说:“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
苏轼说:“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画至于吴道子,书至于颜鲁公,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尽矣。”
又说:“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
这些都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中肯之论。
颜真卿以身殉国后约三百年,宋代大书法家黄庭坚到他当年遇难的地方去凭吊,看到壁间颜鲁公留下的题字,仍然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写下了一段肺腑之言:“余观颜尚书死李希烈时壁间所题字,泫然流涕。鲁公文昭武烈,与日月争光可也。正色奉身,出入四十年,蹈九死而不悔。禄山纵火猎九州,文武成禽,鲁公以平原当天下之半,朝廷势重,赖以复立,书生真能用事,忠孝满四海,不轻用人。国史载之行事如此,足以间执谗慝之口矣。汝蔡之间,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使万世臣子有所劝勉。”
这些从心底流出的话,我们今天读来,仍然感人至深!
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孕育了源远流长的中国书法,诞生了王羲之、颜真卿这样伟大的书法家,留下了《兰亭集序》《祭侄文稿》这样伟大的书法作品。
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不但是距今一千两百多年仍保存完好的中国书法的旷世剧迹,而且是中国书法旷古未有之英雄史诗!
《祭侄文稿》写于公元758年,距今已有1250多年,是颜真卿写给在安史之乱中以身殉国的少年英雄颜季明的悼文。
公元755年12月,安史之乱爆发,河北诸郡纷纷倒戈,唯有时任平原郡太守(今山东德州平原县)的颜真卿和时任常山郡(今河北正定县)太守的颜杲卿,兄弟二人率先反抗叛乱。颜杲卿的儿子颜季明才十几岁,尚未成年,但在那样的战乱年代,却常常在两郡间往来通报消息。
不料安史之乱第二年,叛军史思明即攻陷常山,颜季明被杀,颜杲卿被残害,颜氏一家30余口被灭门。在这件惨案发生两年之后,颜真卿才有机会派侄子颜泉明去河北为亲人收尸。结果只找到了侄子的头颅和堂兄的一只脚。
正是在这样极度悲痛、极度愤怒而又极度无奈的情况下,颜真卿奋笔写下了这篇气壮山河、名垂万古的《祭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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